我朝他頷首「大師可還記得我嗎?」
「如此詭譎之事,貧僧也是第一次見,難以忘懷。」
我和空智大師站在后山一棵光禿禿的樹下,不等我再問,他便面無表情先開了口:「你占了她人氣運,壞了她人命格,難解,難解。」
「大師,那可有什麼挽回的余地嗎?」
空智大師不悲不喜地搖了搖頭。
「那,那我又該去往何處?我本身又該如何回來?」
「施主,事已至此,不可強求。」
「若是我非要強求呢?」
「魂歸虛無或是再無歸處,歸途何處,貧僧不知。」那空智大師低垂著眼眸,神色淡淡,又開始阿彌陀佛起來。
「我捫心自問,平生未做過一件錯事,不知我佛可否渡我?」
「施主可想好了?」
「想好了。」
「下一次相見時,貧僧愿盡力一試。」
乘著馬車回宮時,「魂歸虛無、再無歸處」這四個字在腦海里過了數遍,我抱緊了自己,忽然有些怕了。
31
月亮映在池子里,被輕輕起伏的水面分割成支離破碎的光。
我出神地看了一會,月光真好看啊。
現在的沈明月,就是這水里的月,是鏡花水月的月。
景昭不知怎麼也走到了千鯉池,他好像很累了,掩住嘴巴打了個哈欠:「月兒,你今日去安國寺禮佛,還好嗎?」
「挺好的。」
「那就好,你早些休息吧,我還要回去批折子。」
宮人們提著宮燈,尾隨著景昭走了。
我凝望景昭的背影良久,忽然不害怕了。
月兒若是能回來的話,那便太好了。
那樣的話,大家都開心了。
我占了月兒的身體好久了,我不能再這樣了。
我開始修復同景昭的關系,有時去潛淵殿看看他,給他送些點心,有時讓人請他來我宮里吃飯。
我想等我走了以后,他和月兒能好好的。
二月初一的晚上,想著明日,我忍不住發抖。
我坐在銅鏡前梳頭發,想轉移轉移注意力,梳著梳著竟然又害怕了。
眼淚流了出來,我真是個膽小鬼啊。
剛拭去眼淚時,景昭來了,他最近真的對我很好,自從做出這幅姿態后,他送了我一匣子的珠釵首飾了。
他很是自然地接過了我的梳子,撫著我的頭發輕輕地梳,嘴唇張張合合幾次,欲言又止試探著問:「月兒,今晚我可以留下來嗎?」
我看著他給我梳頭發的樣子,倏然有些錯亂,以前也有人這樣給我梳過頭發的。
景昭慌亂地放下梳子,伸出指肚給我擦眼淚,口中喃喃:「月兒,你別哭,對不起,上次我嚇到你了,我這就走。」
我回身拽住了他的手,抬起淚眼仰望著他:「景昭,從始至終,我真的真的只喜歡過你一個人。我從小就喜歡你,喜歡了很多年,你老對我愛搭不理的,我還是喜歡你。后來景澤對我做了那種事,再后來,你要娶別人了。我只是不想喜歡你了,誰知道,你還胡亂猜測揣摩,誤會我和我哥哥,還說我心思骯臟。我對你存著氣,本是不想理你的。可是,我發現,我還是喜歡你,我就只喜歡過你,你信不信啊?」
我騙了他,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他。但我也不算騙他,月兒確實是這麼喜歡他的。
景昭滿臉錯愕,不可置信地盯著我看,眼睛里煥發出明亮的光,聲音卻抖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這樣的!」
他堅定地擁住了我,將我的頭靠在他的腹部,輕輕地摸我的頭發,又伸出手指在我臉上摩挲,帶著些小心和雀躍問:「那我今晚可以留下了嗎?」
我搖了搖頭,將他推遠了些:「明日還要去安國寺。明天晚上你再來好嗎?明天以后,你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我,我就陪你躺著也不行嗎?」景昭上前握緊了我的手,十分誠懇地保證:「我真的什麼都不會做的。」
我推著他,直直把他推了出去,啪地一聲關上了門:「都說了明天以后都可以,你真煩人。」
我聽見了景昭在窗戶外低低的笑聲。
原來,談起戀愛的景昭這麼可愛啊,都怪我。
我坐回了銅鏡前,就著昏黃的光端詳著這把刻著芙蓉花的梳子。
沈懿珩的字帖傳家寶被景昭撕碎了。
那方并不好用的梅花硯臺我也還給沈懿珩了,太難用了,當初我就不該要的。
這把梳子我也不想要了。
翌日早晨,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著安國寺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