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我和云柔到茶館聽說書時,說書先生說,太子密謀毒害靖王,業已被廢。
聽到這些稱謂時,我有片刻的怔愣,曾經很熟悉的人名字從別人的耳中說出來,難免有些悵惘。
過去發生的一切好像一場大夢,如今京城里的人和事再與我無關了。
我照常跟著云柔繡花,八月的時候已經能繡出一朵芙蓉了。
「明月姐姐,你覺得我上次帶你見那個人怎麼樣啊。」
我取了淺粉的絲線繡著芙蓉花瓣,有些好笑:「他腰間的荷包不是你繡的?」
「你,你討厭。」云柔紅著臉小聲咕噥:「女孩子的心思你怎麼能當眾戳破呢!」
云柔滿眼都是星星,嘰嘰喳喳同我說開了:「你別看他老是臉紅,其實他人很聰明,生意也做得可好了。以前他和我哥哥一起讀書,后來他父親病逝了,他才不得已成了布商,周氏就是他的產業。你說,我爹會同意讓我嫁給他嗎?他畢竟是個商人。」
「會的,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你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明月姐姐,那你呢?你在京城那麼多年,有沒有喜歡的人啊?」云柔眼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我拿著針的手一頓,低聲道:「有吧。」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有吧是什麼意思?」
我微微思考了一會:「有吧,是早知如此,寧愿沒有的意思。」
「啊,他不喜歡你嗎?怎麼會這樣?」云柔一臉擔憂地將針從我的手上拿開,將我的手握住,滿臉認真地看著我說:「明月姐姐,沒關系的,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要向前看。你肯定會遇見很喜歡很喜歡你的人。
」
我心說,我已經遇見了。
景澤跟我說過,他喜歡我,他喜歡的是沈明月長相,唯有沈明月叫他一見傾心。
景昭說,他很珍惜我,他想娶我為妻。他曾經想娶的人是沈明月,也不是我。
有個人卻說,他喜歡我,就算我又蠢又笨又愛哭,他也喜歡。
我到現在都不懂,我究竟有哪一點值得他喜歡,我除了他妹妹好看的外貌,一無是處。
云柔伸出胳膊抱了抱我,輕輕摸了摸我的眼角:「沒關系,我們徽州人杰地靈,也有好多俊俏的公子。等下次陪祖母去靜安寺禮佛,我們一定要去那棵掛滿紅繩的樹下許愿,那棵樹很靈很靈的,今年你一定能遇到一個喜歡你的公子。」
正此時,經久不絕的鐘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喪鐘響,山陵崩,皇帝駕崩了。
過了半月,茶館里說書先生的故事又換了一茬了。
「新帝登基后,大赦天下,減免賦稅。新帝仁孝,設兩宮太后,使其頤養天年。
先帝駕崩前,今上已同平西將軍鄭義之女定下婚約。因先帝病重,婚事未能如期舉行。今天登基后,后位空懸,眾臣在朝堂上進諫,命其遵先皇遺命,將平西將軍之女迎入宮中,立其為后。」
「結果,你們猜怎麼著?」說書先生往人群中探了探頭,賣起了關子。
「你倒是快點說說——」
「先帝賜婚,難不成今上還能不遵嗎,這還能有什麼——」
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晃著頭道:「你還真說對了,圣上并未立后,只是將平西將軍鄭義之女迎入宮中,奉為賢妃。」
人群中發出了幾絲微不可聞的吸氣聲。
25
初秋的天氣偶會遇雨,雨點吧嗒吧嗒地打在窗外的芭蕉上,我透過窗戶向外看,整個院子都霧蒙蒙的,泛著白氣。
我坐在窗前聽了一會落雨聲,一陣困意襲來,遂放下毛筆,收起字帖,趴在桌上小憩。
「明月,你一向這麼多話嗎?五五現在好肥。明月,我給你當一輩子的哥哥好不好?明月,我只能是哥哥。」
淺淺一夢,醒來,滿袖子都是眼淚。
阿青進來喚我:「小姐,前廳來人了,大老爺讓您去一趟。」
我迷迷糊糊地拿起門邊豎著的油紙傘,朝著前廳去了。
誰還會記得我呢?我哪有什麼舊識?
是不是夢還沒醒,哥哥來看我了?
兩排侍衛肅著臉站了兩排,景昭站在廊下,隔著雨幕遙遙對我笑:「月兒,我來接你了。」
笑意在他臉上舒展開來,他整個人說不出的輕松慵懶。
我大駭,怔在當場,一動也沒動。
哥哥沒了,是景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