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瑜沖進來,我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他瞥見了我背上那道疤,面色蒼白起來。
裴子瑜,我都記起來了。
裴子瑜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玄衣銀甲尚未褪下。
我說,你抱抱我。
他便過來抱抱我,我隨之撕心裂肺地哭起來。
三年前,在安國寺的山門前,他也是這樣抱著我,只不過落淚的人是他。
我幫他在山上躲了三天,父親終于知道我失蹤了,請旨圣上率八千精兵,搜遍了山才找到我。
我攙扶著重傷的裴子瑜,站在安國寺面前,見到了我父親。
九公主驚慌失措地想跑過來,被她的嬤嬤死命拉住。
面對父親的質問,裴連安皺著眉頭否認是他想害攝政王。
裴子瑜擺擺手道,算了,迢安我們走吧。
他一瘸一拐地走,我追上去想繼續攙扶他,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那稚嫩的少年,以為會對上他依依不舍的眼神。
結果看到的,是他拿了一把劍直沖裴子瑜。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奮不顧身撲到裴子瑜背上,許是覺得他是父親看好的治國之才;許是覺得那冠面如玉的紅衣貴公子不應該折在這里;再許是,是我想看看,我到底值不值得我喜歡的人,放下手中的劍。
可是,背后一痛。
周圍所有的驚呼我都聽不真切,腦袋里一片空白,我看到裴子瑜抱著我在他懷里。
我就一直看著他,甚至看到他哭了。
我不敢回頭,我知道我被捅了一劍,可是比起那一劍,我更害怕看到捅我之人那張臉。
那應該是我記憶里最大的一場雨。
我被禁軍頭領拴在馬背上,快馬向山下趕去,大雨瓢潑,雨水澆在我頭頂,順著臉頰流下去。
我想問,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這樣,對著心愛之人都會有歇斯底里的勇氣。
我有覺得我好傻,我同連安,本就該是心知肚明的關系。
我不該怪他……這本就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我若是忘記他就好了。
我果真忘記了他,那一劍加上那場大雨,讓我高燒了四天。最后大夫沒辦法了,死馬當活馬醫,一碗狠藥下去,我終于醒了。
不過,什麼安陽王,什麼安國寺,我通通忘記了。
睜眼以后,我只看到了眼中含著淚的娘親。
她對我說,迢安,咱們這就回家。
后來,太后與丞相府極力保全,安國寺又動工在即,皇帝脾性綿軟,做樣子一樣罰了連安禁足思過半年。但是父親對連安,是再也提不起笑臉。
記憶如同潮水一樣涌來,又像潮水一樣褪去。
我問裴子瑜,公主明明見到了我當年是如何受傷的,她為什麼還要做那以死相逼的無用功,為什麼……為什麼……
裴子瑜吻掉我的眼淚,一遍又一遍,他抵著我的額頭,說,因為,她親手毒死了駙馬……
20
我生產那天,也是個艷陽天,三月里頭一次春風不那麼寒。
疼了兩天生下一個男孩,裴子瑜把孩子交給我娘,趴在我床頭哭道,不生了,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我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想笑,但是著實是累慘了,只能勾勾唇角。
男兒有淚不輕彈,你怎麼老是哭給我看?
他劍眉一橫,委屈道,不帶你這麼嚇人的……
孩子兩歲的時候,我趴在裴子瑜肩膀上說,我想給他生個妹妹。
裴子瑜聽也不聽,捂了褲襠下床就要跑。
我扯了他的褲子把他拉回來說,
我要養個女兒!
他搖頭,狠狠地搖頭!
我說,我真的想養個女兒,教她彈琴,教她跳舞,父母疼愛,哥哥寵,多好啊。小奶團子還會甜甜地叫你爹爹……
他似乎是想起了那個撕他字畫的小魔頭,眉宇間有所松動。
趁他走神,我一個巧勁把他拽到床上,他捂住褲襠眼淚汪汪。
老娘想三年抱倆,你可就從了吧!
番外:九公主篇
他躺在我懷里對我說,定是我們成親的日子不好,不該在臘月初五,該定在三月初三。
我定定看著地上那根朱釵說不出話,感覺他在我懷里一點點沒了呼吸,越來越涼。
天上又飄起了雪花,我終是坐累了,放下他出了門,臨走時回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