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大人被他嚇壞了,手里的酒杯啪地落在地上,咕嚕嚕地滾了好遠。
「不不,王爺,下官對世子絕無非分之想啊!」
王爺看著跪俯在地上的王大人,敲了敲桌子說:「你們得明白,我瞧得上誰,誰才配得上。」
說完,又恢復了那副樂呵呵的和善模樣,「哎呀,總歸這是兩個小孩子的事,也不是我一個人做得了主呀!」
旁人有了臺階下,也就舉起酒杯當什麼也沒發生地敬起酒來。
我看完這一出戲,又羞躁又難受,我被人取笑看輕倒也罷了,誰叫我出身就是如此呢?
但李長風好端端地,被他爹當眾說要娶我這個討厭鬼,一定氣壞了。
我不敢看他,趁著王爺和眾人聊得火熱,想要悄悄起身溜走,卻沒想到一直僵坐的李長風忽然抓住我的衣袖,將我扯了下去。
「別走。」他低低說了一聲。
「嗯?」
他沒再回我,于是我又要起身,這下他直接拉住我的手,將我按在了旁邊。
「不許走。」
他給了我一記眼刀,不動聲色地扭過頭,用只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不許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
真是討厭鬼,連逃也不許我逃了。
那些人巴巴地盯著李長風,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今皇上病多無子,一直有消息說,太后打算在幾位王爺的孩子里挑一個做儲君,李長風是這些后輩里最聰慧的一個,很有可能被挑中。
若能把女兒嫁給他,將來可能就是皇后了。
所以,突然冒出來的我,無疑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看著這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只覺得后背發涼。
那天是怎麼結束的,李長風是什麼時候放開我的,我都不大記得了,只知道那天過后,我倆的關系就變得很尷尬,李長風也變得很憂郁。
要擱以前,我肯定覺得他在裝深沉,可現在,我開始覺得他的深沉別有深意,是因為不想娶我嗎?
這事鬧的,說得好像我愿意嫁他一樣。
我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想,我真的不愿意嗎?其實,如果他不討厭我的話……
想著想著,李長風竟像是感應到了似的,突然回頭看我,然后,抿嘴輕笑。
見鬼了,李長風對我笑了!莫不是中了邪!
我拍拍心口,啪地關上了門。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都不怎麼長個兒了,李長風卻越來越高,越來越結實,春天里他騎著馬從我身旁飛馳而過,濺了我一身的泥點子。
我看著那矯健的身影,頭一回意識到,我們真的都長大了。
你看,我就不會因為他弄臟了我裙子而生氣了,我知道他心里有事。
是我問不得,也幫不了的事。
賢王是個好脾氣的人,幾乎從來沒生過氣,可就在前幾天,他發了好大好大的火。
那會兒李長風坐在棗樹下寫文章,我遠遠地看見他們倆面紅耳赤的,好像在爭論什麼。
我不敢過去,遠遠地瞧著,直到最后賢王抓起桌上的紙撕了個稀巴爛,拂袖而去。
李長風看著他走遠,平靜地蹲下身子撿地上的紙屑。
「李長風。」我走過去,叫了一聲。
他不理我,我頭一次沒有笑話他,蹲下來和他一起撿,「你又惹你老爹生氣啦?」
他往賢王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冷道:「誰惹他。
」
我撿起一張碎片,神經一跳。
天下臣服,碎片上就四個字。
我抬眸,撞上他幽深的眼睛,那里面是少年稚嫩的野心。
我想起他曾經說過他不會像賢王一樣,偏安一隅,胸無長志。
可做個富貴閑人,不好嗎?
遠處的山坡上傳來一聲嘶鳴,將我從回憶里驚醒,我猛地抬頭,那里已經沒了李長風的身影。
只有一個伴讀,慌亂地跑著,撕心裂肺地叫喊:「來人啊!世子墜崖了!」
我向他跑去,摔了好幾跤,一身一腳的泥,腦子好像被慌亂吃掉了,軀殼里就剩一片空白。
王府的侍衛們把他背上來的時候,我看著他染紅的白衣,哭得心口好疼好疼。
「李長風!李長風!」
他軟軟地趴在侍衛背上,不管我怎麼喊都沒有反應。
「李長風!你醒醒呀,你別嚇唬人,我求你了……」
侍衛們一路跑著進了醫館,我緊緊跟著他們,寸步不離,生怕我一走,再見到的就是個沒氣兒的李長風。
沒過多久,賢王滿頭大汗地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