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也是,他那眼睛像是能自動過濾掉我似的,好多天都沒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
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王爺說,我要是不高興了揍他都行,可我不能揍他。
我知道我爹醒不來了,他不會來接我了,我知道現在是寄人籬下,我再不高興也沒資格揍主人家。
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著,我們被春夏秋冬輪番拔著,一截截地長高。
在李長風高我一個頭的時候,他終于要去書院讀書了。
上學的第一天,他顯擺似的帶著小書童,大步流星地跨出門,嚷嚷著終于擺脫周舒倦這個討厭鬼了,好高興。
聲音很大,生怕我聽不見。
我坐在棗樹下哭了一天,但書院不讓女孩子進,誰家的女孩子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日暮時分賢王來看我,笑瞇瞇地問:「阿倦舍不得長風嗎?那,等你及笄,就嫁給長風做媳婦好不好呀?」
我的臉頓時紅得像猴屁股,哭得更大聲了,「誰要嫁給李長風呀!我就是嫁個屠夫也不嫁他!就是當尼姑我也不嫁他!我就是跳河死了也不嫁他!」
我說這話的時候,李長風正好下課回來,他看著我,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最后什麼也沒說,咬著牙氣鼓鼓地走了。
李長風一天天地長大,錦州的夫人們也一天天地把他越盯越緊了,有事沒事就要來王府拜訪,順道帶上家里的姑娘,說是向王妃學學廚藝。
其實王妃哪會什麼廚藝啊,廚房都叫她炸了好幾個了,但人家來都來了,她也沒辦法,她得笑著活下去。
那些人來時,我都不出門了,這都是錦州最最尊貴的門閥,配得上李長風的姑娘,也只能來自這些人家。
他們知道我的存在,但從沒人拿我當回事,他們都說,世子怎麼可能娶一個侍衛的女兒啊,這種事當個笑話說說就算了,誰會當真啊。
是啊,李長風就是要娶,也該娶個高門貴女,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是個侍衛的女兒。
我有自知之明,我很早之前就明白了。
王爺五十歲生辰那天,大擺筵席,請了好多好多的人,就連京城也有人專門趕來。
那天下著雨,我被淋濕了,落湯雞似的站在廊下擰裙角的水,各家來的小姐們就聚成一團偷偷打量我,捂著帕子躲得遠遠的。
我沒抬頭,余光瞟著那些明艷優雅的貴女,第一次覺得自己啥也不是。
開宴后,不斷有人引薦自己孩子,李長風就淡淡應著,什麼也不說,王爺也淡淡笑著,什麼也不談。
終于有人急了,忍不住問王爺:「世子如今已有十六了吧?真是一表人才,頗有王爺當年的風范啊,說起來,王爺十六歲時,好像已經娶親了。」
王爺喝了一口酒,笑瞇瞇地說:「王大人記性真好。」
「哈哈哈,我追隨王爺這麼多年,自然是記得很清楚的。」
那王大人賊兮兮地瞧了李長風一眼,又道:「世子如今也差不多到了婚配的年紀了,不知道王爺可有什麼意向?只要王爺開口,下官愿為王爺效勞。」
王爺察覺話茬不對,半垂著眼皮道:「長風還小,不著急。」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還有人沒臉沒皮地搭茬,說世子呀,真是一看就讓人好喜歡,也不知道世子這樣的人物會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王爺還是笑,敷衍著過去了。
陸安候夫人瞟了我一眼,笑瞇瞇地探話,「我在京城時聽人傳謠,說世子將來要娶一個侍衛的女兒,唉喲,怎麼可能嘛,我當時就罵了她們一頓,叫她們不要胡說,世子要娶親,自然是要娶個門當戶對的,怎麼可能隨便一個什麼女子就行呢!太荒唐了!」
她一邊掩嘴笑,一邊骨碌碌地轉著眼睛,觀察王爺的反應。
我和李長風一齊僵住了,誰都沒有吭聲,王爺轉了轉酒杯,抬頭笑道:「不是謠傳。」
席上眾人齊刷刷地抬頭,齊刷刷地張嘴道:「啊?」
王爺好笑地看了他們一眼,指了指我,說道:「這就是那個侍衛的女兒,也是我想讓長風娶的人。」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驚詫。
陸安候夫人訕笑道:「王爺在說笑吧?」
「哈哈哈,我哪有興致跟你們說笑。」
他將席上眾人挨個掃了一眼,直瞧得他們渾身難受。
「你們說,長風要娶,就得娶一個門房戶對的,可我倒想知道,誰家能與我賢王府門當戶對?」
他盯著那些人,問道,「是你陸安候府配得上?還是你陳國公府配得上?還是你,王大人,你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