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邊境紛擾,一直是皇帝的一塊心病。想著死馬當活馬醫,就根據菜譜上的記載,跟翠微在院子里搭了爐子,管御膳房要了鮮宰的活羊和牛,燉、烤、煎、炸、炒一一試過。
還偷偷買通使者團的隨從試菜,終于試出了北地使者團的口味,敢情他們都喜歡半生半熟的吃法,還得上野韭花腌制的辣醬汁。我還根據他們的飲食習慣,改良了一些合乎他們胃口的中原菜式,國宴得以圓滿舉行。
緊接著,我爹貪墨一事,也被查出是宵小構陷。皇帝釋放了他,同時嚴懲了參與構陷的一干人等。
隨后,我被恩準出席太后壽宴。位分雖然沒有恢復,但列席座位一如往常,就在皇后的下首,太后還親賜了禮物。
晚宴結束,皇帝執了我的手,親自將我送回了瑯嬅軒。沒有留宿的原因是他還要回去和內閣大臣們商議和胡蒙談判的具體事項。
他囑咐我好生休息,明日會有太醫來給我診治調理身體。
翠微在他走后感嘆,難為皇上還記得主子你身子不好。
大抵是感受到了風向變化,第二日一早,各宮禮物便紛至沓來。就連皇后,都派了人來延請我去她宮里,賜了我許多茶果吃食。
她說:「妹妹近日憂思過慮,消瘦了不少,想必是胃口受了影響。本宮娘家昨日剛好送來了許多時令茶果,妹妹可多帶些回去。還有這個蟹黃酥,小廚房剛做好的。」
我嘗了嘗嬤嬤遞上來的青梅漬,酸甜可口,頓覺胃口大開。又接連吃了好幾個蟹黃酥。
吃飽了,覺得該消消食,于是帶著食盒,又去太后宮里轉了一圈。一直到皇帝下朝,來提醒我太醫已候在瑯嬅軒多時了,我才跟他一同回去。
一只腳剛踏進瑯嬅軒的宮門,腹部突然傳來一陣絞痛,整個人像掉進冰窟窿那般,寒涼異常,一個站立不穩,就要摔倒。
還好皇帝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我剛想說話,就感覺兩腿之間一股熱流滾過。
翠微在喊:「血,娘娘流了好多血。」
皇帝一把抱起我,一邊跑一邊喊我的名字。我腦袋越來越重,昏昏沉沉的。
太醫給我把了脈,立即變了臉色,趴在地上喊:「皇上,娘娘這是滑胎之象,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得趕緊施針助死胎排出體外,否則大人也有危險!」
他一邊說,一邊抹著額頭的汗。皇帝少年登基,今年二十又三,但子嗣一直單薄,膝下只有兩個公主。
07
我其實是個十分喜歡孩子的人,少年時期的愿望除了當廚子開酒樓,就是嫁給沈北城,給他生一窩孩子,每天變著花樣給小團子們做好吃的。
成了皇帝的女人后,我就再沒奢望過這件事,因為害怕自己福薄,不能如愿看著他長大。只是沒想到我竟福薄至斯,連看著他出生的機會都沒有。
孩子最終還是流掉了,太醫說不足四月,但是我看見他已經有手有腳了。想必我肚子疼的時候,正是他難受掙扎的時候,他一定經歷了巨大的痛楚吧。
太醫說,「娘娘前幾個月憂思過慮,加之每日繁重的勞作,身體底子就薄,就有胎兒不穩之征兆。
若是早些發現,還可加以調養。可惜今早又吃了大量寒涼的食物……」
是的,我一般精神壓力過大,月信就會延期,當初我議親受阻,悲痛之下就曾三個月不來月信。所以這次,壓根沒有往有孕的方向想過。不然,也不會在皇后宮中吃螃蟹酥了。
皇帝聽完,揮退太醫,沉默了半晌,抱住滿頭是汗的我問:「魚兒,你有沒有什麼要求,跟朕說……」
他常這樣叫我,不是多余的余,而是水中游魚。
這名字是他給我起的,因為我進宮后,與他第一次見面時,我正在爬樹扒鳥窩,聽見他來了,受了驚嚇,掉進了太液池。他說我浮出水面時一邊抹水一邊笑的模樣,像極了一尾不知愁滋味的魚。
他曾希望我永遠不知愁滋味。
我那時身體虛弱至極,抓著他的衣袖說:「皇上,我想見我爹娘。」我知道,自打我爹下獄,我娘就千里迢迢去青州守著他了。如今兩人還在青州,距離京都不過旬余路程。
我說:「他們就我這一個女兒,可我不孝,怕是不能給他們頤養天年了。如果我去了,請您一定要保他們余生平安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