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信。
此件事了,我越來越想念謝珩,想當著他的面,告訴他:「我把他們欺負過我的,都還回去了。」
然後再聽他誇我一句:「桑桑真棒。」
或者:「小扶桑真厲害。」
我就這樣等啊等。
最終等來了謝珩的死訊。
15
早春三月,越州城叛軍扯起大旗,號稱要匡扶正統謝氏血脈,擁先皇后嫡子謝徵為帝。
以五千精兵為首,一路向京城進發。
然而至陡月關時,便被一支奇兵忽然攔下。
為首的少年一身黑衣獵獵作響,執劍殺入敵軍陣中,如入無人之地,將叛軍之首齊玉辰斬于馬下,又活捉了謝徵,一路押送進京。
我想,這個少年,大概就是十一。
可按理來說,他應該將齊玉辰和謝徵一起捉回京中,等候謝珩發落才對,怎麼會就這麼殺了他?
我還在等,等謝珩出來接我進宮,然後問一問他這件事。
然而那天下午,我與梁婉桐一起去街邊那家很好吃的雞絲餛飩攤覓食,忽然聽到宮裡遙遠地傳出九聲喪鐘。
滾燙的餛飩在舌尖燙出一片紅腫,我猛地丟掉小勺,倉皇無措地站起身來。
喪鐘長鳴九下,是最高禮制。
意味著……帝逝。
我丟下一粒碎銀,轉頭大步往皇宮的方向走,然而剛走了兩步,手忽然被一股柔軟冰涼的力道握住。
是梁婉桐。
「你別著急,先別慌。」
她的聲音也是顫抖的,卻還在努力安撫我:「我不信皇上這麼輕易就沒了,他運籌帷幄這麼多年,何況現在還多了一個你……」
我搖搖頭:「我沒有慌。」
然後又重新坐回去,拿了支新勺子,繼續吃餛飩。
梁婉桐在我對面坐下來,不放心地盯著我:「扶桑……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沒事。」
我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出宮那日說過的話。
我相信謝珩,相信他會處理好一切,相信他會活著來接我。
如果做不到,也沒有關係。
我去找他就好了。
碧落黃泉,我總要再聽他誇我一句:「小扶桑真厲害。」
還要再聽他說一句:「我喜歡你呀。」
我吃完餛飩,連湯都喝得差不多,還從旁邊的燒餅攤打包了兩個芝麻花生燒餅回去。
梁婉桐十分不放心,像是生怕我想不開似的,亦趨亦步地跟著我。
一直到夜晚,天色暗下來,我坐在院子裡啃著燒餅,忽然聽到青石地面有隱約的震動聲。
我轉過頭,問梁婉桐:「你聽見了嗎?」
她才剛點了點頭,小院大門忽然被一腳踢開,刀刃映著雪亮的月光,一閃而逝,十分迅疾地朝我刺了過來。
「十七!」
我聽到一聲格外冷肅的聲音,凜冽又鋒銳,甚至帶著一絲不易輕易察覺的惶恐。
接著,身後有股力道猛地將我向後一拽,刺斜裡有柄更快的劍刺出來,當胸穿過面前那人的血肉。
那劍尖停在我面前兩寸的位置,還在一滴滴向下滴血。
我抬起頭,看著面前一襲玄衣、長髮高束的男人,他的眼睛比月色還要澹靜,凜冽的殺氣漸漸散去,月光在裡面融化成一團明朗的笑意。
屍體轟然倒下,謝珩扔掉手裡的劍,沖我張開雙臂,在門外仍然震天響的廝殺聲裡,笑得眼睛都彎起來。
然後他說:「小扶桑,我來接你回家了。」
我吸吸鼻子,快步跑過去,重重撞在他懷裡,然後被謝珩抱了個滿懷。
他緊緊地抱了我好一會兒,然後才貼到耳邊問我:「小扶桑,敢不敢試一試騎馬?」
我點頭。
謝珩抱著我出了門,然後扶著我上了門前四蹄踏雪的高大駿馬,又在我身後坐好。
臨走前,他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梁婉桐:「朕知道你會騎馬。」
梁婉桐翻了個白眼:「知道了知道了,帶著你心愛的小扶桑趕緊麻溜離開,我自己會跟上的。」
我們策馬揚鞭,一路往皇宮的方向而去,我這才知道,謝珩假死,就是為了詐出朝中那些仍有異心的臣子。
「比如……宋言?」
謝珩低下頭,笑著親了親我的臉頰:「桑桑真聰明。」
好熟悉的感覺,我尚有幾分飄忽不定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來,整個人縮進謝珩懷裡,攥緊他大氅毛茸茸的邊緣。
宮門前,兩軍對峙。
十一提著滴血的劍,頂著一張稚嫩的少年面孔,面無表情地看著面前的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