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橘夏安排早膳的空當,那個小宮女又一次出現了。
在她開口前,我趕緊說:「昨天我去禦書房時,已經將第一粒藥放進了皇上茶水中。」
她看起來很是滿意:「你爹娘和弟弟的性命,暫時保住了。」
「這倒是無所謂。」
她皺起眉:「你說什麼?」
「……沒什麼,就這麼回去稟報大少爺吧。」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抬眼看著她:「我需要萱草,你去尚典司取一些回來。」
她眼中掠過一絲輕蔑,正要說話,身後忽然傳來橘夏的聲音:「美人,早膳已預備妥當了。」
然後我就欣賞了一場近距離的變臉表演。
「是,美人,奴婢這就往尚典司去一趟。」
她低眉順眼地退出去,橘夏的目光從她身上掃過一瞬,轉過頭來:「美人需要什麼東西?若是不放心抱月,奴婢替您去取。」
「沒事,就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花草。」
我一直猶豫到晚膳時分,終于開口問橘夏:「皇上的身體,是不是不大好?」
橘夏盛湯的動作一頓:「美人怎麼突然問這個?」
「就是……我看皇上的臉色,是與久病之人一樣的蒼白。」我低聲說,「而且夜裡總是聽見他咳嗽,像是睡不安穩似的。」
橘夏將湯碗放在桌上,然後在我面前跪了下去。
「此事,皇上本來特意囑咐過奴婢,不能告訴美人的。」她沖我磕了個頭,「然而美人這樣關心皇上,奴婢哪怕違背聖旨,也要讓美人知道。
「皇上登基前,先皇還在時,就中過宵小之輩的暗算。那時劍上塗了劇毒,皇上中了毒,又有天生帶著的病根兒,身子便愈發不好。如今雖有太醫的藥調養著,然而終日在禦書房中操勞政事,忙起來別說喝藥了,飯也顧不上吃……」
她越說聲音越低,我眼眶發酸,想到謝珩一整日沒過來,一定是很忙,白天卻還記著讓人給我送來了新裙子,不由得下定決心——
我要去禦書房給謝珩送飯,還要盯著他吃完。
草草扒了兩口飯,我挽起袖子去小廚房。
橘夏一路追過來,問我:「娘娘是要做什麼?奴婢幫您吧!」
「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
我俐落地在碗裡打了個雞蛋,想了想,又打了一個,加水加鹽,攪散上鍋。
橘夏愣在原地:「娘娘這是……在做什麼?」
「蒸蛋羹。」我嚴肅地看著她,「皇上身體不好,需要多吃些好東西補一補。」
在家時,雞蛋是很金貴的東西,但只有弟弟能吃,我是不能碰的。
有一回,弟弟著急出去玩,剩了兩口,我躲在灶臺後面,拿幹饅頭蘸著吃完了。那種味道殘留在我舌尖,直到今天還能清晰地記起來。
蛋羹蒸好,我用帕子墊著放進食盒,轉頭就看到橘夏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怎麼了?」
「娘娘只蒸蛋羹帶過去嗎?」她提議,「不如再帶些點心或者補湯……」
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也對,只有一碗蒸蛋,皇上定然吃不飽——剛才晚膳的魚湯麵和釀制豆腐我一口都沒動,一起給皇上帶過去吧。」
橘夏看上去很想再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默默地閉上了嘴。
我拎著食盒到禦書房時,夜已經深了,裡面仍然點著燈火,謝珩坐在桌前看奏摺。
進門前,謝珩身邊的付公公已經跟我說了,謝珩午膳用得不多,晚膳也還沒吃,讓我無論如何勸著他點。
我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打氣,然後把食盒放在他面前,一鼓作氣地說完:「每日都有早朝,奏摺是看不完的,你先吃飯,吃完我陪你看,看到天亮都可以。
」
筆尖停在紙上,謝珩抬起頭望過來,眼睛裡甚至帶著一點笑意,但我強撐起來的氣勢卻立刻垮下去:「……我給你蒸了蛋羹。」
然後謝珩就真的放下筆,隨意把奏摺和筆墨推到一旁,示意我打開食盒。
「為什麼要蒸蛋羹?」
我小聲說:「因為這是好東西,很補身體。」
謝珩握著勺子,仰起頭來,燭光在他眼睛裡跳動,與粼粼的眸光相合,似乎又催生出新的情緒。
然後他說:「既然是好東西,那桑桑就陪朕一起吃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