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派遣的使臣終于在今日抵京,帶來了牛羊、金銀,父皇龍顏大悅,決定在宮中設宴三日。
在姨母的努力下,我終于得以入宮,在宮中暫住,一直到宴席結束為止。
夜晚,大殿燈火通明,我與仁熹坐在一起,對面坐著唯一的皇子,陶飛白。
他面色蒼白,一看便是長期服藥的樣子。
我知道是母后下的毒,宮中對此事諱莫如深。
飛白倒是對我還算和善。
我對他點點頭。
他看到仁熹面前的酒水,轉頭吩咐宮人幾句。
不多時,仁熹身前的酒水便被換成溫熱的,她淺啜一口,對陶飛白露出依賴的笑。
飛白很寵仁熹,這是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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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歌舞也演過幾旬。
使臣起身,恭維父皇,直讓他哈哈大笑。
之後,使臣道:「臣今日來到大業,還帶來了可汗的一個請求,不知陛下……」
父皇豪爽地揮手,「講!朕能做到的,一定滿足!」
使臣拱手道:「可汗久慕中原文化,欲……迎娶一位陛下的珍寶。」
父皇酒喝得太多,意識昏沉,「嗯?什麼……珠寶……」
但其他人都聽懂了。
當今陛下,只有兩位公主。
大公主已然出嫁,因此……
我看向仁熹,她的小臉已然白了。
31
氣氛凝滯。
秦謹豁然站起來。
方景文緊隨其後。
陶飛白捏緊了手中的筷子。
父皇打了個酒嗝,在大殿裡,卻顯得響亮。
他清醒了,臉色也變了。
含糊道:「再議、再議,朕乏了,都散了吧。」
隔著遠遠的大臣,我看到秦謹懷疑的目光,悠悠落在我身上。
32
仁熹一天未進食。
我來勸她,絲毫沒有成效,只能無奈離開。
在殿門口,我遇到了來看仁熹的秦謹。
我對他點點頭,正要和他擦身而過。
他卻拉住我,問。
「殿下早就知道?」
「什麼?」我反問。
「和親……」他深深望進我眼中,像是要把我看穿。
「秦大人說笑了,我怎麼可能知道這些?我只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罷了。」
他眼中懷疑稍稍退去。
「打擾公主殿下。」
我卻不肯輕易放人。
「秦謹,」我把恨意咬碎,任其一絲一縷地從嘴裡流出來,化作傷人的毒液。
他停住腳步,回頭,不見有情。
「你說喜愛澄泥硯,我散盡千金去求;你喜愛吳山的畫,他脾氣古怪,我便軟磨硬泡三個月,得了那幅你愛不釋手的畫;你喜歡仁熹,我替她出嫁……秦謹,我哪裡對不起你?」
「可你見到我,只是問我這麼荒謬的問題。」
「難道只有我將心剖出來,血淋淋地捧給你,你才會信我?好。」
我拔下簪子,抵在右胸。
「陶仁姝,你瘋了!」
「我是個瘋子,可因為一首詩便愛上仁熹的你,是什麼,傻子?」
他握住我的手,緊緊地,連同那只冰涼的銀簪。
簪子上的那點光亮,投射在他滇黑的眼眸中,恍惚是個絕情到底的眼神。
是崩前的雪山。
是山雨欲來前夕,小樓上飄飛的重重帷幔。
恰似那一圍纖長的眼睫。
庭院深深,深幾許?
「太子是未來的皇帝,我畢生夢想,是成為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仁熹是他寵愛的妹妹,而你不是。」
「這話我只說一次,陶仁姝,你不會不懂,莫要再裝了。」
33
天生的野心家。
我收起那幅要生要死的模樣,冷笑一聲。
擅長厚黑學的翰林,到底沒有方景文那種頭腦簡單的武將好糊弄。
「那你對仁熹呢?都是裝的麼?」
我問。
他很快收起對我變臉的驚疑,噗嗤笑出來。
「我以為公主懂的,這深宮十八年,公主竟然還有這麼一絲天真麼?真心無論重不重要,它只是不值一文。」
「是啊。」
我也跟著笑。
「若我也有一個疼我的皇弟呢,你是否會轉過來愛我?到時候我的真心,是不是很值錢呢?」
「待價而沽,公主若是愛財,這個道理豈能不懂?」
將真心化作武器,踩著它達到目的,這是秦謹所信奉的,他也確實做到了,他將仁熹哄得神魂顛倒,讓陶飛白滿以為得到一員能在文臣裡一呼百應的臂膀。
我就是不願用,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