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霍江沉親自領了一眾文武官員迎我。
我看了一眼,沒有一個是我的人了。
同樣的,霍江沉看了我一眼,就知道孩子如我們所預料般沒有了。
「皇后辛苦了。」他如同犒慰著一個將軍,「此次拿下夜戎,皇后功不可沒,可有什麼想要的獎賞?」
「我不過是皇上的一雙手,幫皇上完成想完成的事罷了。」我揮揮手,從他旁邊擦肩而過,「如今大功告成,後顧無憂,京城和西北都是皇上說了算。還要這雙手幹嗎呢,不如砍了吧。」
霍江沉拉住我的手:「皇后……」
我停下腳步。
「皇后瘦了。」他說。
12
穆州攻佔夜戎後,西北六城的第五座城池華商不戰而降,第六座蘭涼還殊死頑抗。
早說了夜戎是天塹,攻下夜戎,後面的不是難事兒,兵馬整頓好之後,就是時間的事兒了。
當然,如果將軍還活著,還能上陣殺敵,必定事半功倍。
小皇帝也算是個人物,我幫他除了劉承謀一黨後,他自己也沒閑著,拔除了朝堂中的不少佞臣庸臣,還將之前制衡李徒等臣子的鍋都甩到了我頭上,大肆提拔李家和其他新冒出頭的賢能之士。
他重用李徒還有個緣由,李徒是對霍家一片肝膽之心的老臣,加至年過半百,又沒有後繼之子,自然更是忠心耿耿了。
如今可別說京城,這就連宮裡,我的心腹都被霍江沉拔除了大半。禦林軍和太醫院首當其衝,就連內務府的主管都換了個生面孔。
我有回在宮裡瞧見那位主管的排場,忙問李樂瑤那人是誰,李樂瑤說:「從輩分上論,他得叫我聲二姨。
」
然後她和我說了他們一大家子八大姑七大姨的故事,我懶得聽也聽不明白,反正知道是李徒的人就是了。
這段時間裡,西北的戰報都不呈給我看了,朝堂上的事兒我也愈發沒有話語權。到最後我也懶得過問,每日在椒房裡種種花養養鳥,有金絲軟塌,有山珍佳餚,有華裳豔服,夫複何求呢。
到了來年的六月,蘭涼依舊沒有攻下,霍江沉想調派中原的駐軍援助西北,中原統領周光成雖然同為效忠霍家的賢良之臣,卻拖著不肯起兵。
理由很簡單——不肯助我這妖後為虐。
這小崽子,完全忘了五年前他的家鄉遇上水患,大水衝破了堤壩,卷走原本安居樂業的沿岸百姓。那會兒治水人手不足,是我抽調的秋家軍人馬,也是我事無巨細一一過問處理,保住他家鄉一方土地。
罷了罷了,記打不記吃,也是人之常情。
孩子的離去成了霍江沉難解的心結,過往我殺了長陽他都沒有這麼恨我,而如今他看我的眼神裡只有怨懟。
那張被我看舊的圖紙現在被他拿去翻來覆去地看,有回我去找他討要,正逢霍江沉在裡屋歇息,我看見他的鎮紙旁放了個從前沒瞧過的盒子。
我隨手打開。
——是兵符。
——是荀泱口中,本該跟著宗子期一起,下落不明的兵符。
我就那樣看著它躺在霍江沉的案上,看著它也終于背棄了我,內心毫無波瀾。
霍江沉悠悠地出現在我身後:「皇后來了。」
這一年我們見得很少,問候都開始變得陌生。殺父殺兄,殺妹殺子,我們之間哪還有生路呢?
「是荀泱獻給皇上的?」
我不想回頭,也不想看他。
「不是。」他走到面前,將兵符裝回盒子,然後拉起我胳膊將我左看右看,「這一年,皇后憔悴得叫人傷心。」
我撣開他的手。
霍江沉暴起青筋的手按在盒子上,不住追問著:「為什麼呢,明明收復夜戎,圓了皇后的願,皇后還在傷心什麼?是為了孩子麼,還是為了宗將軍,聽了將軍的死訊,皇后就要行屍走肉地過完後半輩子?」
是啊,我也納悶,我明明過得好得很,為什麼偏偏他眼中我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
「那如果朕現在告訴你……」他微微抬起盒子,又重重落下,發出一聲悶響,裹挾著他過年來無處發洩的怨氣,「這兵符,就是你的將軍送來的呢?」
我驀地抬起頭,死死盯著他,不發一言。
「你恨錯人了。」他坐下來,手終于從盒子上移開,語氣軟下來,「這個局,不是朕布的,是你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