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不是早就告訴過皇上,沒有生路。」
等我從老槐樹下挖出一壇女兒紅的時候,霍江沉已經離開了椒房,帶著他湮滅的希望與滿腹的淒絕。
他不和我喝踐行酒。
沒關係,總有一日,他會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當然,倘若真不知道也就罷了,不重要。
我摸了摸還不算鼓起的小腹,緩緩闔上眼。
「對不起。」我不知在對誰說。
衛言卿一切都置辦得很好,然後和我說,求我帶他同去西北。
一個文弱書生,都不一定能挨得住我一腳,還說什麼上陣殺敵的荒唐話。我哭笑不得地讓他別鬧,乖乖在京都等我,我還等著有朝一日流離失所藏他家院子躲追兵呢。
可這波未平那波又起,不知道西北有什麼魔力,衛言卿就罷了,李樂瑤竟然也要跟著去。
我捏了捏她瘦弱的胳膊,掐了掐她嫩得出水的小臉蛋,忍俊不禁道:「你去幹嗎?歌舞表演吶?」
「妖後莫要看不起人!」這丫頭求人辦事都沒個好態度,「我兄長早逝,李家只剩我一個女兒,我不想做皇宮裡的金絲雀,我想讓我爹見見我不讓鬚眉的模樣。」
還不讓鬚眉,憑什麼,美人計麼?
「罷了吧,本宮伺候不起你。」我拍了拍她的小身板,「別回頭路上再給本宮一道暗箭,人還沒到雍城,先被你給收拾乾淨了。」
她急了,慌忙發誓:「我這一趟若動你一根手指頭,不,若動了一絲害你的心思,叫我不得好死。不只,還叫我哥哥永不瞑目,我爹爹含冤而終!」
賭這麼大?
我將她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遭,見她視死如歸的神態,思忖片刻,然後點點頭:「好啊,本宮帶你去。
」在她喜出望外之前,我醜話說在前頭,「不過沙場兇險,生死由天,本宮可不保你性命。倘若真命喪西北,馬革裹屍,你也得有這殉國的覺悟。」
李樂瑤當即點頭:「一言為定。」
她讓我想起當年的漓漓,不同的是,她美好又純粹,漓漓卻毒辣而自私;她的未來光明而坦蕩,漓漓卻沒有未來。
霍江沉依舊不死心,我走的那日,他領了百餘侍衛,將我圍困于宮門。
我早料到這一出,我大可以掏出匕首抵在肚子上演一齣壯烈好戲,威脅霍江沉放我走,不然一屍兩命。但我討厭這些招式,我有更高效的法子——早在前一宿,我的人先圍住了皇宮。
霍江沉又怎麼會想不到呢,早在我逼宮先皇之際,京都守衛,大內禦林軍,幾乎都被我管轄,區區百人,在我的鐵騎面前,不過是小皇帝留住我的最後一場幻想罷了。
聽到宮牆外軍隊的聲音,霍江沉對這場以卵擊石的負隅頑抗輕易死了心。
他背過身去,陰沉著嗓道:「到底是朕錯估了皇后,也錯估了自己在皇后心中的分量。」
「此去多時,皇上珍重。」我也背過身,目之所及,是滿天紅塵,是漫漫征途。
霍江沉的確錯估了一切,但有朝一日,所有都會雲開月明,怕就怕那一天太晚,晚到比結局還要再遲一點。
此去西北我們行進得艱難,進雍城那日,同行的周太醫和一路勞苦的我說,娘娘脈象瞧著不好,這一胎怕是坐不穩。
意料之中的事情,經歷了大悲與跋涉,也沒想過這孩子能安然無恙。
李樂瑤聽了這事兒,去鎮上給我抓了些補氣血的藥材,說怕這娃娃有個三長兩短,霍江沉知道了得難受。
我笑著問她:「你是不是喜歡皇上?」
李樂瑤紅著臉告訴我:「倘若當年不是你這妖後,我才該是睿王妃。」
我吃了一驚,這是我首次聽到這番典故。
原來李樂瑤身為朝中忠心耿耿的老臣李徒之女,是老皇帝一早心儀的兒媳。偏偏後來我爹勢力漸大,老皇帝又想有人制衡太子,文臣不夠,老皇帝便想到了把武將世家的女兒許給睿王霍江沉,讓太子與我爹相互制衡。
恰好那會兒李樂瑤年紀尚小,于是我才成了睿王妃,也在不知情中拆了這青梅竹馬的一對。
更沒承想,我如今誤打誤撞,竟然將一樁憾事又變做了美事。難怪選秀那日霍江沉如此偏袒她,生怕我對李樂瑤做出些什麼事兒,原來是有舊情在的。
我趕忙將那藥材熬得甜湯推到她面前:「如此正好,你補補身子,趕快成全了皇上繁衍子嗣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