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嬪後來在一口井裡被找到了,聽聞她杏目圓睜,原本嬌嫩的櫻桃小口裡塞滿了石頭,劃破她的長舌,她的聲帶。
我最後幫了她一次——只有做鬼,她才能真的不放過我。而活著,她只能任我欺淩。
陳太嬪的棺槨被抬出去的時候,霍江沉站在宮樓上看著。
「只處理了一個。」他沉沉道,「皇后仁慈了。」
「陳太嬪死前受了點罪,殺雞儆猴了,沒必要趕盡殺絕。」我說。
他想我處理得乾乾淨淨,我就偏不。
事情辦一半,剩下的那些服侍陳太嬪,如今不知被我送去哪兒的活人,對他是半生的威脅。
「皇后總是比朕棋勝一招。」
我們相視一笑。
事情很快就失控了,霍江沉在龍椅上發現了這一點——我早已不只是他的一雙手,而是真正在他的江山裡翻雲覆雨的主人。我不是比他棋勝一招,而是這棋局規矩的制定者。
就如他眼睜睜看著我殺死長陽,卻無能為力。
就如此刻,他輕撫著我肩胛的傷口,哪怕再想捅進去掏出我的心,卻也只能企盼它快些好起來。
我咳了兩聲,扯住他的胳膊,啞著嗓問道:「宗將軍走了麼?」
他在我眼裡找到三分緊張,七分期許,興許還有些難得一見的弱柳扶風。可他厭惡這種緊張,也厭惡這種期許,更厭惡這種楚楚可憐。
他將我打橫抱回床榻上,答非所問道:「朕將衛言卿下了獄。」說完還不忘嘲諷一番,「皇后喜歡在身邊養狼,終于還是被咬了。」
「那皇上為何不殺了這小狼?」
「皇后若想殺他,一早殺了。」
我不可思議地苦笑道:「這麼說,皇上還是在幫本宮留著佳人?」
「那朕著人賜白綾。」霍江沉說著就要起身出去。
我拉住他胳膊,坐起身子,扳過他的臉:「沒長牙的小狼崽才喜歡咬人。瞧瞧皇上,如今牙尖了,爪子利了,反倒不咬人了。」
霍江沉盯著我,靜默了半晌,驀地一口狠狠咬在我唇上,血的腥甜味登時在舌尖綻開,仿佛在報復我這麼多年騎在他脖子上的恣意妄為。
「誰說朕不咬人。」他擦了把嘴。
然後我們相視一笑。
後來我聽荀泱說,霍江沉守了我整整兩日半,早朝都擱了下來。畢竟,滿朝紙上談兵的文武,怎麼和我這個真幫他打下江山的皇后作比。
霍江沉真是可憐,恨我恨進骨子,比誰都更想要了我的命,卻偏偏得護著我保著我,小心翼翼守著我的腦袋,至少得守到手握兵符和秋家軍馬的我將西北六城盡收囊中的那一天。
荀泱說小衛公子真是可憐,一介文弱,挨了霍江沉親手抽的二十鞭,被折磨得就剩半口氣,丟進陰冷潮濕的死牢裡。
荀泱還說,將軍也可憐。
「將軍可憐什麼?」他聒噪了好一會兒,終于有一句話撩動了我。
「小姐狠心,連將軍都要算計。」
我丟下手裡快看爛的西北圖紙,趕忙追問:「將軍果真沒走?」
「小姐當著將軍的面倒下去,生死不明,將軍怎麼走得了呢。」荀泱歎了口氣,「將軍可憐吶,就算知道被小姐算計了,也只有自認倒楣被算計的份。」
我冷眼瞧著他:「我只是幫將軍。將軍不想做的事兒,總得有個理由不讓他做。」
「那小姐待將軍太情真了。」荀泱這個狗東西,說著說著竟嘲諷起我來,「小姐萬金之軀,為了留將軍在京城,竟然肯挨這一下,戰場上都沒流過這麼多血吧。
」
我將那圖紙砸他臉上:「遲早撕了你的嘴,滾出去。」
荀泱被我呼來喝去甚是習慣,撤了兩步出去又回來,撿起地上的圖紙畢恭畢敬遞回來:「舊了,臣改日給小姐重繪一幅。」
我是算計了宗子期,是故意挨了衛言卿那一下,但我也真的是在幫子期。
宗子期不想讓我攻打夜戎,倘若我就此放他回西北,天高皇帝遠,他有一萬個不出兵的理由。我要夜戎,也不要逼他做他不願意的事情。
所以我把他留下來,讓他回不了那塊他征戰數年的領地,回不了我們的故土。
至于西北,會有人接替他,會有人在我收拾完劉承謀一黨,備齊糧草軍餉後帶兵上陣,不顧一切代價拿下夜戎城。
就在那夜子時,熟悉的夢魘又來了。
我叫破了霍江沉的安眠。
他醒過來牢牢抓著我的手,擦去我哭叫下的一額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