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太學博士真是不好當,一個文官,也得自己動刀子,自己拉出自己的舌頭,自己把剪子遞進嘴裡。據說當時場面很血腥,荀泱和我描述的時候我剝了顆葡萄,聽完生吞了下去,噎得我直拍胸脯。
荀泱說我太急了,衛明還有沒說出來的東西。
嗨,衛明又不是白丁,舌頭沒了手不是還在,說不出來還可以寫嘛,何況他吐了十幾號人出來,在誰身上做不出來文章?
當然,我的確是急啊。
我日思夜想只一件事——刻不容緩,攻下夜戎。
衛明沒了舌頭之後,衛公子求了七日,要入宮見我。
七日裡我也沒閑著,他名單上的人我查了個遍,查完最後一個的時候,我讓荀泱把衛公子接進了宮。
「這就想本宮了?」椒房之中,我抬起他的下巴,對上他滿是仇恨的明眸。
他咬著牙,一字一頓:「請娘娘讓荀大人出去,下官有話,想單獨對娘娘說。」
「無妨,荀大人和你一樣是只狼。」我湊近他,感受著他短促的氣息直接拍在我臉上,「一樣想咬死我。」
「小姐,五百七十七遍了,臣不想。」荀泱不適時地搭了句話。
「吵死了,你還是出去吧。」我翻了他一眼。
「是。」他怏怏地往門口晃蕩,「小姐可不怕狼,小姐是只雄獅,最喜愛咬死身邊虎視眈眈的狼。」
荀泱今天話真的很多,路過衛言卿身邊時,他還不忘在頸脖旁比個手刀,提醒一句:「小衛公子可保重自己的脖子。」
門應聲而和。
「好了,沒人了,你要同本宮說什麼?」
話音未落,衛言卿不出所料地拔了把剪子。
我噙著冷笑,眼睜睜看著他直挺挺向我捅來。
不想躲。
于是這柄剪過他爹舌頭的剪子也刺進我的肩胛,片頃之間,暗紅的血順著手柄蜿蜒而下,濡濕我胸口的鳳首繡花。
看到自己真的紮了進去,衛言卿登時松了一雙攢滿冷汗的手。
「莽夫啊。」我低低斥道,「你爹保你無虞,就為了讓你做這滅九族的事兒?」
嘖嘖,沒想到,還真有點疼。皇后當久了,我這身子竟嬌貴了起來。
「娘娘……」衛言卿又跪下了:「娘娘答應保我一門平安,我與我爹什麼都說了,娘娘為何還要施以這等酷刑?」
「呵,衛明戴罪立功不假,可倘若招供他人就能全身而退,這朝野之上還不得上行下效舉報成風!劉承謀掌管江南魚米之鄉,卻分田不均,圖謀私利,拖延糧草,延誤戰機,本宮早就想辦他。」
「你爹助紂為虐,一面同他狼狽為奸收受錢財,一面故意延誤西北糧草軍餉,妄圖讓本宮的 將士平白折損,好削弱本宮勢力。」我捏著他的下巴,力道再大些便能揉碎一般,可惜胸口的鮮血也流得更多一些。
他懂個什麼,這些人又懂個什麼呢,不過在意些自己的錢財、安危與仕途。
他們眼中我秋輿指鹿為馬、鳩占鵲巢,攜天子令諸侯,實在是不忠不義不仁之徒,誰都想拿剪子紮我心口,好像這世上他們最是乾淨一樣。我不屑于這群人的自負與殺意,只是別擋了我的路,不然,沒了舌頭還是沒了命,總得選一樣。
血流得有些多了,我鬆開手,坐了下來:「西北戰場上是七萬屍骨與英魂,本宮卻只要了你爹一條舌頭,還不算放過你們衛家一門麼?」
「娘娘……」
我睥睨著衛言卿,要不是他長得好看,還真敢捅我,這些話我也懶得同他說。
衛言卿瞧我的眼神多了些慌張和謙卑:「娘娘,下官去叫禦醫……」
「別了別了。」我揮揮手,對著門外喊了聲,「荀泱,你快進來啊,我被捅了!」
處理傷口荀泱是把好手,小到我練功傷了自己,大到沙場上挨了暗箭,他都能給我包紮妥當。
「小姐傷的是肩胛,臣非禮勿視。」言罷,荀泱尋了塊帕子,蒙上了自己的眼。
「你還不出去幹嗎?等著看麼?」我看了眼衛言卿白白淨淨的脖子,荀泱盡瞎說,這麼好看的脖頸,我才不會咬呢。
衛言卿神色複雜地盯著我,良久跪下給我磕了三個響頭,不發一言退了出去。
八月三十,宗子期要回西北練兵了,我去城樓相送。
過往每每子期出征,他的漓漓都得追上十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