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羨慕公子少爺們每日吃得飽穿得暖?
還是因為不想再要白眼和謾駡。
果然,還是去死比較好,不會再痛苦。
我默默站在井口邊,連有人來都沒察覺到。
「你在幹嘛?」
來人聲音清明,鏗鏘有力。
我抬抬眼皮子,原來是王禮那老閹鬼最恨的人。
宰相宮遠。
按理說,我該行禮的。
但一想到自己現在打算去死,還管他幹嘛?于是沒理,徑直跳了下去。
誰知道,那宮遠竟拽住了我。
我皺眉,張口咬上他手,下了死勁,口中出現一股腥鹹。
可對方卻太軸,竟硬生生將當時還身形瘦小的我拖拽上去。
我發狠撲上去就騎他身上狠狠對著他臉打,可惜身子太差,對方沒事兒,反倒是我自己扯著傷口,痛得滾到地上像條死魚。
「宰相大人公務繁忙,竟有空多管閒事。」
我有氣無力,看著漫天星月。
好不容易騙走王禮,想選個好點的天氣去死都要被阻。
真倒楣。
宮遠毫不介意我剛的行為,只是整整發皺的衣服,調整了下有些潦草的坐姿,然後字正腔圓道:「你是王禮身邊跟著的那位玉公公。」
我嘲諷笑笑:「宰相大人竟記得小人,真是榮幸。」
腦中卻浮現出前兩日王禮的話。
他那日折磨完我,在一旁邊整理衣物,邊樂呵呵地說「宮遠要完了,沒多久皇上就要整治他。」
還勾出個噁心猥瑣的笑。
那模樣,估計宮遠至少也要被流放。
想到這,我看著面前的男人,一身正氣,眉間卻有一道深褶,一看就是憂思勞碌過重。
他仿佛完全沒聽出我的惡意,只是一本正經,眼神溫和:「自然記得,不過公公年紀輕輕,為何輕生?」
我握握拳,屈辱和痛苦漫上心間。
「幹你何事?」
當時的我只是一腔憤懣,像只刺蝟,卻又沒有足夠尖利的刺。
宮遠看著我猙獰的模樣,起身。
衣袂微動,教養良好,是我這輩子都變不成的模樣。
是我羨慕的模樣。
我死死攥緊拳,爬起來盯著他。
他平靜地看著我,突然笑著拍了下我的頭,我一愣,沒反應過來,就聽他道:「犬子和公公一般大,有時也這般叛逆,但男子漢大丈夫當死得其所,而且,你又怎知死後不會下地獄繼續備受折磨呢?到那時你又要逃去哪裡?」
我擰緊眉。
他看了看天氣:「況且,今日月色清明,公公既有此等雅興,便是對這人世還有留念,死了豈不可惜?」
他說罷便走了。
身形仿若長柏,在清冷夜色中踽踽獨行,絲毫不在意潛伏在黑暗中的魑魅魍魎。
也顯得我更加潦倒。
「砰」
我狠狠一拳打在水井上,鮮血順著手緩緩流下,暈紅地面。
不遠處,小竹子滿頭大汗的跑來。
「王公公在找你,咦?怎麼出血了?」
我冷冷看他一眼,甩甩手上的血。
「沒事。」
宮遠離開的方向早已沒人影,小竹子見我望向那邊,扯著我就往回跑道:「王公公叫你處理麗美人你又沒處理,別人的命重要還是你命重要啊!回去又要受罰了。」
我被他扯著,看著兩邊高高的宮牆,只覺得壓抑痛苦,又好似有些暢快。
長柏做不了,那便做最厲害的惡鬼吧。
3.
「玉水澤,你不得好死!」
王禮口中的血將臉上的白粉沖散,雙眼圓睜,指甲在地上摳出深深的血印。
也是,蝕骨散會將骨頭一寸寸消融,痛苦至極,是我花了大心思搞進宮的。
他應當不太好受。
我勾著笑,將腰間匕首拔出狠狠插進他試圖抓向劍的手,欣賞他扭曲的臉溫聲道:「承您吉言。」
他嘔出口血,卻又說不出話。
我坐在椅子上玩著穗子,欣賞他掙紮地醜陋模樣。
他痛得緊了,頭一下下撞向牆面,開始求我殺了他。
眼淚鼻涕糊在臉上,渾身顫抖。
真噁心啊。
我笑出聲,好像了解到他到底為什麼喜歡折磨別人了。
看著別人醜陋的模樣,確實會忘記自己也是醜陋的。
天色漸晚,到了皇上翻牌子的時候,不能耗了。
我叫人捆住他,還貼心地吩咐小太監給他嘴裡塞塊褻布,防止他咬到舌頭救治不及時。
門外守門的太監見到我皆恭敬跪下行禮,不敢抬頭。
東廠權勢已盡在我手,他們就算知道我在做什麼,也不敢妄動。
更何況王禮那老東西可沒什麼好人緣。
一路上,眾人皆不敢直視,連最受寵愛的貴妃見到我也得壓住恐懼恭敬地叫一聲:「玉大人。」